【朱吞童子X博雅】冬之雪(12)(小说向)

本来想一口气更完但是来不及了……又爆字数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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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雅小时候果然非常可爱。这个奇妙的人类身上现在依然保留着这份天真的神气,简直可爱到难以言喻了。

真正的博雅还在现世中等我,真想快点见到他。

但是这样一件件亲历往事,要到何时才能结束呢?况且目睹过去的自己的种种行径,却不知个中缘由,怎么看也不算是真正地恢复记忆啊……

也不知晴明的法阵还有什么别的讯息。现在的我实在过于被动了。

 

思考了片刻,我解除隐身,跳下树去,落在小博雅面前。

果然,小博雅依然定定地望着白衣青年消失的方向。

“博雅,听得到吗?”

没有回应。

博雅人类的气息非常明显。所以,现在的我其实没有实体吗?似乎也不对……

我轻轻碰了碰小博雅的肩头。

本以为博雅的肩膀会穿过我的指尖,然而在触及的一瞬,只听“啪”地一声,笛子掉落在地,而小博雅竟凭空消失了!与此同时,周围所有人类的气息也全都不见了。

院中依然春光明媚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。

这是怎么回事?

正满腹惊疑之时,地上的笛子突然原地滚动了几下,慢慢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。

——竟然是应当被我收在怀中的朝影。

我连忙掏出衣襟中的那支,赫然看到了笛身上的两片叶子——是叶二。

 

就算是素来胆大的妖鬼,我还是被面前诡异的情形震慑住了。

 

这时,更奇异的事情出现了。

地上的朝影轻盈地升到了半空,兀自响了起来。我手中的叶二仿佛受到召唤,轻轻颤动着,似乎要挣脱一般。一松开手,它就飞到了朝影身旁,应合同伴响了起来。

我面前的空中仿佛有两位隐身的仙人正在合奏,而这笛声甚至比我于酒楼中听到的仙乐还要美妙。不,美妙一词在它面前太过平淡了。笛声好像自然万物一般庄严,仿佛抛却了人世中的一切情感;又好像充满了难以言说的,转瞬即逝的细腻感情,不是喜悦也不是哀愁。我一时间忘却了恐惧,心中完全被这妙不可言的乐音填满了。

四周的景象在笛声中飞速地变换着,朝夕晨昏,寒来暑往,风霜雨雪;庭院,街道,树林,旷野……

笛声终了之时,四周昏暗一片,唯有半空中两支笛子泛着柔和光芒。我看着它们缓缓合为一体,变作我最初见到的光球,飘到我的面前。我伸出手,它便慢慢地停在了我的手中。触感不再冰凉如雪,而是像我此刻的皮肤一样温热。

就像起初没入地面一般,光球静静地融入了我的掌心。

没有任何奇异的感觉。

或许是笛声带来的超然物外的感受使我如此镇定吧。

 

于春日中盛开着玉兰的庭院早已不见了,此时我正站在某处山脚下。虽是夜晚,天气却闷热,突如其来的雷雨之中,一座庙宇大门半开,掩不住的血腥气味从门中飘来。

 

这是——

反应过来的时侯,我已身处院中了。

 

熟悉的气息羼杂在血雨之中。

再一次,我看到了自己。

面庞清俊的少年站在两具死去僧侣尸体之间,衣襟上口唇处皆是血红。额上已生出犄角,两行血泪慢慢地从裂开的眼角滑下。

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过夜空。

他也看到了我。

隆隆雷鸣之中,我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。

“该想起来了,朱吞啊。”

 

十七

妖鬼的生命,或是说在可以尘世间生活的时间,相较于人类来说可谓是极为漫长了,但也有尽头。尽管大多数妖鬼通常井水不犯河水,但因为各种缘故被强大的对手杀死的情况也很常见。妖鬼中一直盛行着食人血肉可以增强力量的说法,在我看来,倒像是为自己嗜杀的本性找到的理由。

我从未尝试过,也不需要。手刃仇敌之后我便不再杀人。至于力量,我天生便是强大的妖鬼——或者说,是曾经生为人类,但注定要成为妖鬼的存在。

“听说那孩子是山神之子,太可笑了。”

“就是,怎么可能,男孩子长成那样,肯定是妖鬼托生啊。”

“真不明白住持收留他做什么……”

这样的议论听到过多少回呢?从小生活在寺院之中,除了疼爱我的主持,其他人总是这样厌恶我。勤快做事也好,做小伏低也罢,尝试再三,招来的仍是讥讽甚至陷害。住持越是维护我,私下里情况越是恶劣。老人家年纪大了之后,众僧更是难以管教。

终于有一天,住持对我说:“朱吞啊,你已经长大了。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,但你在这里过得太难受了,我……对不住你父亲,也实在对不住你啊……唉,如果还有办法的话,我真不想对你说这些……拿上这些盘缠,去镇里生活吧。”

我明白主持已经时日无多,担心不在之后我失去唯一的依靠,这才让我离开,因而只恳求他让我留下。住持拗不过我,只好收起银钱,答应让我再住几日。

“那么收下这个吧,是我托朋友做的笛子。”

我平日里唯数不多的消遣便是吹笛,主持大概是看到我偷偷自己做了笛子,便特地拜托了工匠。

我强忍泪水,把笛子珍藏起来。

孰料三日之后,变故突生。

京中不知发生了何事,庙中较为德高望重的僧人全都被请去做法事,主持自然也在其中,只留下包括我在内的一干年轻人。当天夜晚,我正要回房休息,却见屋内灯火通明,不由一惊。奔入一看,只见两个素来欺凌我最凶的僧人正在明目张胆地翻找着什么,房间内一片狼藉。他们见我来了也不害怕,反倒不耐烦地嚷道:“你小子快把上次主持给你的宝贝交出来。”

“主持什么也没有给我。”笛子被我藏在卧具下的暗格里,还未被发现。我心知若是被他们找到笛子,一定凶多吉少——他们肯定会折断笛子看看里面是否藏着金子,或者干脆毁了笛子泄愤。

“少装蒜,那天你从主持房里出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,肯定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。”

我正要辩解,却听到一声惊呼:“嘿,找到了!藏得够深嘛。”

时间仿佛被放慢了,我感到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,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。

在他们拿出笛子的一瞬间,我扑了上去,一把抢过笛子夺门而出。一口气狂奔到院门口,推门却没有推动——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了。

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雨。

脚步声在身后逼近,我绝望地回过头。

“嘿嘿,这么紧张,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宝贝。”

“肯定啊!主持那么宝贝他,怎么少的了他的呢。”

“哎,难为他这么多年的伺候啦!”

两人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。

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。
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
“哟?生气啦?做得还说不得了。”

“哼,你听好了:主持被你伺——候——得舒服极了!哈哈哈哈——呃!”

他没有笑完就断了气。

我从他扭折的脖颈上抬起头来,对上另一个人惊恐的眼神。

“鬼……鬼啊!”

他没有来得及逃走。温热的血再次溅在我的面颊上。

院里的其他僧人被惊动,赶来之后又在我的大笑声中仓皇逃走。

我低头看向竹笛,发现它已经被我捏坏了。

好,很好。

我将裂开的笛子收在怀中,大笑着出门而去。

 

由人变妖鬼者多有所“执”,生前负心之人,眷恋之物,未成之志……我呢,在生成之时便已完成复仇,多年来所执不过是对笛乐之爱。

因此,才会对出生之时便天降仙乐的博雅如此感兴趣吧。

 

 

十八

“朱吞,你在吗?”

略带犹豫的,青年的嗓音。

我从柳树稍跳到门墙上。

“找我何事?”

“请你把叶二拿回去吧。”

“不是刚送给你没有多久吗?”

“也快两年了吧——我是说,我没有资格继续拥有它了……”

“博雅大人没有自信赢过明天的那东西吗?”

“那根本不是一般人吧,我怎么赢得过……”

 

很少看到博雅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,我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,不禁感到有些好笑——这个人难道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笛声有多么大的力量吗?

 

博雅自从童年起便对音乐有超凡的天赋。一次好奇他吹笛学得如何,便去他老师府上打量,不想忘记隐身被他发现,还顺便教了他一点技巧——作为妖鬼被认作仙人,还当了一回老师,实在是很有趣。人类的成长极快,再见到他时,当年稚声的童子已出落为亭亭的少年人了。看他专心地在朱雀大道上边走边吹笛,便同他合奏了一曲。面对如此出众的笛艺,我之后的几天夜里又忍不住到老地方找他合奏,实在欢喜,干脆跟他交换了笛子。博雅手制的笛子叫做朝影,虽不及叶二,我却也很喜欢,就这样一直带在了身边。

博雅的笛艺越发不同凡响,比我这个吹了百余年笛子的老妖还要厉害许多,越是关注他,对此的认识变越深刻。

并且,博雅实在是很可爱的人类——在我见过的无数人和妖鬼还有少数神仙之中,他是最可爱的.越是与他交往,越会如此觉得。我一向与人类保持特定的距离,却还是忍不住把他当作了朋友。我怀疑在内心深处,已然当他是知己了。我告诉他我叫朱吞,却每次称呼他“博雅大人”,也有欲盖弥彰之嫌了。

“没想到朱吞你小子也这般重色轻友啊。”

黄目白发的老头这样打趣我。某次在街上遇到这名不正经的阴阳师,与他缠斗了几个回合,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,干脆交了朋友。这老头的交游甚广,我其实相当佩服。

 

“请你收回叶二吧。”

现在,博雅正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恳求我。我必须承认,当妖鬼久了多少有些恶劣的品性,例如现在我明明可以告知他真相,却选择欺负他一番——唔,其实我想这么干也已经很久了。

“现在可不行。明天我也去,你若是吹得不好,我就当场杀了你,再拿回叶二。”

“那请你现在就杀了我吧。”

我突然有些生气——当然妖鬼本就是喜怒无常的。

“明天,我会去。”

任凭他再三呼唤,我都不再理他了。不想承认的是,看他用可怜的语气一直呼唤着我的名字,我竟感到很受用。因此,当他准备离开时,我已经不生气了。

“喂,博雅啊。”

“啊,朱吞,你同意了吗?”博雅惊喜地回过身来,没有注意到我换了称呼。

“你这几日都没有睡好?”

“啊,是的,根本睡不着啊……”

“既然如此,听我讲一个故事吧……”

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此时告诉他我生成的经历,到底是一时任性还是潜念已久。叙述时我毫无感觉,曾经的悲愁与怨恨早已在过去的百年间消失殆尽——老主持自然也早已不在了,我没有勇气去见他最后一面,这一直是我长久以来的遗恨。直到在某一年的春日,我拿着那支破裂的笛子出神,忽然听到了那个苍老而熟悉的嗓音:“好孩子,我理解你,从未怨恨过你啊。”我以为是幻觉,却在再一次见到了那张慈祥的面庞。

“我对你有愧,也对其他人有愧,没有能够成仙,因此好不容易才能来见你。朱吞啊,放下吧。”

尾音落下,手中的笛子应声化作齑粉。我泪流满面,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。

放下了,我却仍是妖鬼啊。

此刻同博雅述说此事的我,大概已经真的放下了,但也已经无所谓了。

我看见了月光下博雅的泪水。

“你在为老主持而哭吗?”

“不只是……”

“为了被我杀掉的人吗?”

“朱吞,”他看向我的眼睛,潮湿的眼睛让我的心也湿漉漉的,“我是在为你而哭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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