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k

终于！完结了！抱住每一个看到这篇的读者亲一口😘

修改了前文一点点时间和设定上的bug

文后附有作者的碎碎念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二十一

“我们似乎从未见过，敢问阁下大名？”

 

少年身上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，不是容易打发的角色，我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怒火。

 

“在下仰慕大人盛名已久，特地从上野来此拜见，不料竟在这里碰见大人，真是幸运之至。至于在下微名，实在不足挂齿，大人随意称呼便可。”

 

妖鬼自然不会随意透露真名，需要时只会报出常用的称呼。“朱吞”亦非我的真名，不过用了百来年，也十分习惯了。然而这家伙却连名号也不愿通告，实在古怪。

 

“阁下现在又想对这个人类做什么？”

“啊，在下自然知道这位就是大人欣赏的源博雅大人了。博雅大人的笛声美名远扬，然而直到刚才亲耳听闻，才明白先前所知有多肤浅——在下直听得如痴如醉，因而一时兴起，想带他回我的府邸。”

“既然是一时兴起，还请阁下断了这个念头吧。”

“哎，不可不可。大人难道不觉得以博雅大人如此笛艺，却要留在一群凡夫俗子身旁，日日为俗事所扰，简直不可理喻吗？”

“不可理喻的分明是你。”

“朱吞大人喜欢博雅大人的笛声，可以常来寒舍看望博雅大人——以大人之能，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。在下的安排难道不好吗？”

“痴心妄想！”

“大人莫要生气，与在下赌一局如何？若是大人赢了，在下将永不打扰，并奉上薄礼若干；若是在下赢了，还请大人割爱。”

“这是什么话！我怎能将博雅当作物品一般同你下注？我不想与阁下动手，请回吧。”

 

少年对我话中锋芒却只付以一笑。霎时间，一种前所未见的强大气压铺天盖地而来，我竟不由得后退一步。

见此，少年收起气息，笑道：

“在下自然钦佩大人的实力，但想必大人刚刚也明白了，若是你我二人打斗起来，一时半刻恐怕难以分出胜负。我施与博雅大人的咒术与别家不同，若在一个时辰内解开则毫发无伤，但若是超过这时间，在下可不敢保证博雅大人能醒过来。”

“你！……还请阁下先解开博雅身上的咒术，其余条件稍后再议。”

“唉，只要大人应允在下带走博雅大人，博雅大人自然平安无事。”

 

山间的飞雪早已停了。一片银白中，博雅平静地闭着双眼，好像只是在冬日的早晨贪睡片刻。

 

“阁下为何如此固执？”

“大人又为何对一个人类如此看重？”

我一时气结。少年信手一指，地上已经摆好了棋具。

“在下知道大人善长棋艺，尤善双陆。就来双陆吧，十回合定分晓，如何？”

 

双陆胜数变测极大。好在我开局时手气甚佳，之后也算顺利。第七回时，我盘内的棋子超出对面的不少，然而少年的面上却未有丝毫焦虑，我不由心中一紧。这不详的预测果真应验了，第十个回合之后，少年盘中的棋子堪堪超过我一枚。

“那么，朱吞大人，博雅大人就由在下——”

“请先解开咒术。”

“大人不必忧心，现在只过去一刻多一点而已。在下想要回到府中不过一瞬，到时自然可以解开。当然，大人也可随我一同前去——”

“等等！”

若是真让他如愿，博雅恐怕再也回不来了。

“怎么？”

“难得与阁下一赌，赌注却只是一个人类，不觉得可惜吗？”

“在下所愿不过日后能够时常听到博雅大人的笛声而已——”

“北枝行，你就不想要我府中的宝物吗？”

少年愕然，眼神随即亮了起来。

“不愧是朱吞大人！北枝行的确是在下的名号。就冲这一点，大人有何要求但说无妨。”

 

上野强大的妖鬼中，并没有以好赌闻名的。但某次路过美浓时，无意听到有妖鬼抱怨被赢走了宝物，对方自称是叫做“北枝行”的山神。

 

“我刚刚确实输了，但我愿意用任何宝物换取博雅留下。”

“大人何必……”

“我说了，任何宝物都可以。”

“嗯……倒也不是不行……这样，大人可愿意再赌一次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大人愿意交予的事物，在下暂且收下，不过要作为第二次赌约的赌注。”

“虽说听起来对我有利，但阁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？”

“在下想要的事物，恐怕是博雅大人的去留不能比拟的。况且刚才让大人如此为难，在下十分抱歉，愿给大人第二次机会。再者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刚刚到了。”

 

“嘿嘿，北枝行，这宝贝还你。”

少年伸手接住一个抛来的玉符，一个熟悉的人类的气息立刻显现出来——是芦屋道满。

 

“连朱吞小子都瞒住了，真是难得呀。”黄目白发的老头身穿破烂的公卿便服，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，“一收到消息，我就赶来了。北枝行啊，你真的要带走博雅小子吗？”

“不，在下要与朱吞大人再赌一回。本来是请您前来饯别的，但现在，在下想请道满大人作为见证人。”

“阁下想要什么？”

我看向北枝行含笑的双眼。

“在下以为，能代替博雅大人的，只有朱吞大人的记忆了。”

“我的记忆？”

“在下猜想大人的记忆中应该有许多博雅大人吹奏的笛曲吧？或许还有二位大人的合奏呢。比起带走博雅大人，这样更划算。”

“那么……是长期赌约了？”

“在下所想的是至多为期三年的赌约，但究竟持续多久，还是要看朱吞大人的。”

 

道满啧了一声，插话道：“嘿，这恶劣程度也差不多嘛！北枝行啊，你也要添点筹码才是，否则连老夫都看不下去啦。”

“呵呵，道满大人也会看不下去吗？当然了，在下拿走朱吞大人记忆同时，也会给予大人从清风雨露中获取力量的能力作为补偿，大人意下如何？”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在下听闻大人不愿吃人，这样未尝不可。但人类的食物大多浊气过重，就算对妖鬼的修行也是不利的。自然的风露则相反，是天地间纯粹的精华。况且，这也是山神天生俱有的本领啊。您难道已经忘了自己曾有这样的能力吗？”

 

我不由一愣。在寺院中最初遭人排挤的原因，是否就是这样的呢？从不感到饥饿，无需用餐而众人被视作异类……

我本就是异类啊。

 

“可以。那么，到底要赌什么呢？”

“在下需要回去准备一番……请大人在明年的神无月离开平安京。当您进入邻国的时候，在下就会来收走您的记忆。若是大人能在三年后的今天中午之前让安倍晴明找到在下，您就赢得了这场赌局，不但可以拿回记忆，在下给您的能力也会一直保留。”

“……为什么要牵扯到安倍晴明？”

“来到平安京却不与这位鼎鼎有名的阴阳师切磋一番，不是很可惜吗？况且，朱吞大人作为妖鬼却要找阴阳师帮忙，也很有趣啊。”

“哎，老夫也是阴阳师。”

少年笑了起来：“道满大人是完全不同的。在下请您来帮忙，就是知道您不会偏袒任何一方。啊，作为劳烦您的报酬，这枚玉符就送给您了。”说着，将玉符递给了道满。

 

“被取走了记忆，会变成什么样呢？”

“过去的种种不快，大人都会忘得一干二净，天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您更自在的妖鬼了。不过请放心，到时候您依然掌握着各种已经习得的技能——除了吹笛。”

“除了吹笛？”

“以在下目前的了解来看，吹笛可能是大人记忆的核心了。因此吹笛的技艺，在下不得不一道取走。到时大人身上的笛子，还请交由道满大人保管。”

 我不由心中一沉。

“大人若是不愿意，现在就将博雅大人交予在下吧。”

“不……我接受。”

“好，在下这就为博雅大人解开咒术。”

只见少年来到博雅身旁，俯下身去，用食指轻轻地在这个沉睡的人类青年额上划了一道。

“博雅大人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了。”

 

“赌约可有什么细则？”

北枝行沉吟片刻，遥遥向山下一指：

“为了趣味着想，大人回到京中的时候，在下会在您的府中等待结局揭晓。另外，明年深秋，请您于贵府四周布下隐蔽气息的结界——这件事交由主人来做才恰当，在下也相信大人不会作弊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如果朱吞大人一切顺利，到时还请道满大人将笛子交还，再领大人回府——在下还想要与大人切磋几局呢。道满大人，如何？”

道满大笑起来：“不愧是北枝行，想出这么有趣的赌局来，老夫到时一定奉陪！”

 

少年又转向我，面上仍是谦和的微笑：“想必在下不说大人也清楚，从今天起到明年大人离开平安京之前，我们的赌局不可对任何人提起，您也不能私自留下任何线索。一旦违反赌约，您就输了。”

“我自然明白。”

北枝行满意地打量着我。

“就这样说定了。明年深秋之前，大人随时可以来上野找到在下取消赌约，在下自会前来带走博雅大人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

“那么，再会了，朱吞大人，道满大人，下次再见时再好好喝一杯吧。”

 

 

二十二

“好了，最后一片记忆也归还给您了。朱吞大人还怨恨在下吗？”

北枝行言笑晏晏。

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。

 

那天博雅醒来时，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宅邸的寝室中，茫然四顾间看到站在窗口的我，轻声唤道：“朱吞，是你送我回来的吗？”

我点点头：“你在雪地里晕倒了，还好我正巧路过。”

“啊，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！”

羞愧与感激交织，博雅面上一片潮红。

“不必客气。”

 

应该对博雅冷淡一些吗？现在就要开始想好给博雅的解释吗？就算现在想好对策，失忆之后似乎也毫无用处了。若是三年后的赌约输了，我该怎么办呢……

 

“朱吞，你生气了吗？对不起，我想一个人去山中看雪景，就没有带上随从……”

听到博雅小心翼翼的声音，我心中的烦闷顿时被心痛与慌张混合的情绪掩住了。

“我没有生气，博雅，但下次还是要小心些才是。”

“一定会的！”

就像犯了错得到原谅的小孩子一样，博雅急切地保证着，不加掩饰的欣悦使得声线明朗了许多。

 

其实不想带上随从的话，可以叫上我啊，博雅。
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酸涩的自嘲打住了。说是平安京最厉害的妖鬼，今天却栽倒在了上野的山神手里。

 

最坏的情况下，我能与博雅交往的日子，便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，不能再被我的忧虑破坏了。我于是压下愈发强烈的不安，尽量同往常一样。博雅虽然一贯迟钝，偶尔却出奇地敏锐，加上耿直的性情，有一次竟直接问道：“朱吞将来会离开平安京吗？”

我不由一惊，连忙收好情绪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：“博雅怎么会这样想？”

“嗯，可能使我的错觉，但我最近常常觉得，朱吞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留恋呢……不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说……”

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博雅脸红了，急忙慌乱地试图向我解释。

我朝他安抚地笑了笑。

“我明白的，博雅。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出一趟远门，到时候请不要担心。”

“会有危险吗？”

“放心吧，不会的。”

 

然而在我消失的两年间，博雅还是一直为我担心啊。

 

“阁下何必让我说破呢？”

“哎，在下到现在还是不明白，古书上也记载过山神带走人类的例子呢，这难道不是相当风雅的美谈吗？”

见我面色愈发不善，少年模样的山神扑哧一笑：“刚刚是玩笑话，在下自然明白的。”

“明白就好。”

少年收起笑容，正色道：“在下现今已完全懂得朱吞大人对博雅大人的心意了。这种心意在您这样力量强大却如人类般的妖鬼身上，就像您的记忆为在下带来的笛曲那般妙不可言啊。三年前与您定下赌约之际，在下只觉得您是出于身为妖鬼的固执才始终不肯让出博雅大人的。作为对此的回礼，请让在下告诉您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博雅大人是注定要成为仙人的。”

虽然曾有过类似的猜测，但被山神亲口证实，我心中仍然震颤不已。

“这下朱吞大人心中再无疑虑了吧？在下的赌约那般奇怪，一方面是在下兴趣使然，另一方面，也是想要帮助大人啊。”

“帮助我？”

“大人本为山神，却堕为妖鬼，其实内心深处也有遗恨吧？您也曾有过忘却一切重新开始的念头吧？所以，就算是您输了，也会有所得呀——我听道满大人说，在遇到博雅大人之后，您甚至有变成人类的念头呢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您不是曾问过道满大人变为人类的方法吗？在下那时只以为大人是与人类相处过多而变得软弱了。想要带走博雅大人，也有这样的心思存在……”

 

“我过得如何，与阁下到底有何关系？”

听了一大段似是而非的话，我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
“因为……令尊曾经算是在下的好友吧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北枝行显然被我的反应娱乐到了。

“在下只是比较喜欢以这副形象示人而已。至于与令尊相关的陈年旧事，朱吞大人若是想要了解，就来上野吧。”

说完，这古怪的山神便消失了。

 

四周的雪景渐渐隐去，只余一片黑暗。银白色的五芒星法阵在我面前缓缓浮现。

我走了上去。

 

 

二十三

雪已经停了，落在樱花树枝桠间的积雪尚未融化，远远看去，恍如春日已至。

 

“朱吞，你真的完全没事了吗？”

“真的。”

与博雅并肩走在樱花树林之中，我第三次回答道。

醒来的时候竟是在晴明的家中。博雅正守在一旁，见我醒来，激动地握住我的手，又连连呼唤晴明前来查看。另一边身着唐衣的美貌女子微微一笑便不见了，大约是晴明家里的式神。

阴阳师很快赶来了，确认我并无大碍。对于我的一再道谢，晴明只说：”朱吞大人是博雅的至交，我不过做了应当做的，不必如此客气。”又在我的坚持之下，这位强大的阴阳师终于松了口：“报答的话，大人若愿意，以后我需要时再说吧。“

于是当日午后，我便与博雅一同出门了。

”昨日爽约，实在抱歉，还好今天尚且来得及补上。“

”不要道歉啊，朱吞，我怎会怪你呢。“

现在看到博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我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。

温热而鲜嫩的人类的肌肤。

这是我的博雅。

过去和现在以及将来的朱吞童子的博雅大人。

 ”博雅想说什么？”

“一到你家里，就看到你昏倒在地，真是吓到我了。”

“对不起，博雅，应该早些带你去看看的。”

过去的朱吞迟迟不愿领博雅去自己家中，内心深处还是在恐惧吧？恐惧自己作为妖鬼被诅咒的身份与无尽的寿命，恐惧与自己深深恋慕的人类牵扯过深。

“不，我是说，朱吞昏睡了整整一天，我真的很担心……”

感到自己再次被戏弄了，博雅不高兴地噘起嘴。

 

克制住自己想要吻上去的冲动，我拉起博雅的手：

“博雅再陪我去那个小岛上看看吧？”

“小岛？”

“我听说那座岛上有一株非常古老的樱花树，比朱雀门楼还要高出不少。因为树林的四周被同样的高大的榉树包围住了，上次连我也没有发现。”

“好的，那我要像上次一样抓紧朱吞的手吗？”

“这次距离很长，只是拉住手是不行的。”

我从背后环住博雅的腰身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带他来到了那株樱花树下。

 

出乎意料的是，面前的樱花树竟然已经盛开了。

云蒸霞蔚，雍容大方。

博雅甚至忘记从我怀中离开，只轻声问道：

“这是被神明祝福的樱花树吗？”

我点点头，鼻尖蹭到了他的耳后。

 

良久之后，我再次听到了几不可闻的一句：

“朱吞啊，就在这棵樱花树下共奏一曲吧？”

 

END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后记：

第一次写文就写了三万字，从去年十月陆陆续续拖到现在，终于写完了。

原作中这对实在很冷，以至于在乐乎上让我占领“朱博”的tag XD

这篇最初只是对插画的灵感记录，不想越写越长（也是新手的毛病吧）。期间好几次怀疑自己文笔白烂究竟有无写下去的必要，好在最后还是写完了。

感谢所有留下点赞、推荐和评论的小天使们~作为一个俗人，知道有读者喜爱我的文章，真的是莫大的动力。

絮絮叨叨说了一堆，感谢看到这里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