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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更完结！（终于打出这句话了www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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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我在冬日的树林里遇到了博雅。

正值霜月，天气已经很冷了。博雅带着乌帽子，穿着冬季的青色直衣，正一边吹笛一边漫步。

上次在朱雀大道向博雅吐露心事，已是四个多月前的事情了。当时那名令博雅紧张不已的对手，其实只是一个假借了博雅的笛声的木雕像罢了。

“叶二就暂且仍交由博雅大人保管吧。”在清凉殿上抛下这样一句，我便离开了。

自此之后，博雅便时常能在朱雀大道上以外的地方碰见我——在平安京中感知博雅的气息并赶到他身边，对我来说并非难事。尽管这样的变化已经持续了数月，但每次相见时，他依然显得十分欣喜，就好像文月时第一次在下朝回家的路上遇见我一样。

“真好，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啊，朱吞。”

博雅收起笛子别在腰间，快步向我走来。

——因为我想要来见你啊，博雅。我看着博雅明朗的笑容，在心里默默地想着。

那次向博雅倾诉过往之时，我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态度。然而在看到他为我流下泪水那一刻，我清楚地知道我心中的某个地方已经完全地改变了。

“那就一起走走吧。”

我与博雅并肩而行。

 

聊了一会儿近来京中流行的曲子之后，博雅谈起了前几日刚刚与晴明共同解决的事端：又是一桩妖鬼爱慕人类女子而不得，因此纠缠不休的故事。末了，博雅忽然感慨道：

“真是不可思议啊，朱吞。”

“是对妖鬼也会对人类产生恋慕之情而感到不可思议吗？”

“不，我想说的是，我所见过的鬼怪，都与朱吞你完全不同呢。”

虽然之前也曾听闻过同族中类似的流言，但我还是第一次从博雅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论，不由感到十分新鲜：

“博雅是在说我不像妖鬼吗？”

“呃，我没有冒犯的意思……但是，的确是这样：与其说朱吞是妖鬼，不如说是个奇特的人类呢。”这位耿直的青年略有些羞赧，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道，“在朱吞身上，我从未见过凶暴、贪婪或是偏执之类的品性。相反，除了有些捉摸不定，你比我的许多同僚还要风雅温润许多呢。”

“博雅不会是被我的相貌骗住了吧？”

“怎么会，我可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家伙。”

“但是，如果我在博雅看不见的地方吃了人，博雅也不知道呀。”

“不，朱吞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。”

出乎意料地，博雅停下脚步，转身直视着我，断然否定了我的戏弄之辞。

“我见过那些吃人的妖鬼，晴明也告诉过我，他们身上的血腥气是无法对人类掩饰的。但是在朱吞身上，我从来没有闻到过那种味道啊。”

似乎有点委屈，博雅不自觉地噘起了嘴。

“哎，朱吞啊，你怎么跟晴明一样，总是捉弄我呢？”

——因为博雅你的反应实在是非常可爱啊。

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说出口，我老老实实地道了歉：

“对不起，我不该吓唬你的。”

——不过，博雅闻到的我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呢？

“呃……”

看到博雅面上露出了为难与害羞交织的神色，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竟是说出了口，连忙摆手示意博雅不必回答。

“对不起，刚才唐突了。”

博雅却笑了起来。

“朱吞身上，大概有一种落了雪的松木的味道呢。”

“是这样吗？”

“是呀，现在这个距离就可以闻得很清楚了。”

我也不禁微笑起来。

“在这个距离，我也可以清楚地闻到博雅身上的味道呢。”

“是……是熏香的味道吧？”

博雅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目光。

“不是，”我坏心地放低了声音，“是夏天结出的第一颗红莓的味道。就是那种美妙得让妖鬼也想尝一尝的味道呢……”

“朱吞！你又在戏弄我了！”

为避免博雅真的生气，我只好努力收起笑意，暂且作罢。

 

这样走了不久，远远地见到一个湖泊。湖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，湖心的小岛上有一个颇为雅致的亭子。湖岸边停着一只小船，平时应该有渔夫载风雅的客人去岛上。然而或许是天气太冷，岸边空无一人。

“只能等下次了……”

“想去湖心的亭子里吗？”

“啊，我说出来了吗?”

博雅慌张地捂住嘴，不好意思地向我眨了眨眼：

“请别在意，朱吞……”

“我其实可以办到的，博雅。”

博雅睁大了眼睛。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可以带博雅去亭子里，毕竟我可是妖鬼啊。”

“话虽如此，麻烦到你就不好了……”

能帮到博雅的话，怎么会是麻烦呢。看他还是有些腼腆，我碰了碰他的手臂：

“我也想去亭子里看看，一起吧。”

“诶，是吗？”

“当然是了——好了，把右手交给我吧，博雅。”

“那么，请稍等……”

我伸手握住了博雅有些无措的右手。指尖冰凉，手心温热而微微潮湿。

“对不起，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出汗了……”

博雅背过脸去，小声说道。

一种奇妙的暖意涌上了我的心胸。

“没关系的，博雅。”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，“抓紧。”

“诶？”

下一刻，我们已经站在亭中了。

“好厉害啊！朱吞，”博雅惊喜地看向我，“我都没有反应刚刚过来发生了什么呢。”

“哈，这大概算是作为妖鬼的便利吧。”

“但是我看朱吞通常步行，很少这样做……”

“踏踏实实地行走，可是作为人类的乐趣呢。”

“朱吞不喜欢作为妖鬼的身份吗？”

“真敏锐啊，博雅。嗯，或许只是感到厌倦而已，毕竟我用这个身份生活已经很久了……这么说还是有点奇怪，请别在意。”

“那么，你想要变回人类吗？”

“唔……我作为人类生活的日子好像也并不愉快呢，况且世上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方法能让妖鬼变成人类吧。其实相比之下，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。”

博雅担忧地看着我。

“朱吞，有什么我能做的，让你高兴一点的事吗？请务必告诉我。”

“博雅什么都不用做。”一种温柔的宁静笼罩着我。我凝视着博雅在莹白的冰雪中黑色的眼睛，轻声说，“能够与你相遇，我已经非常快乐了。”

 

二十

“朱吞啊……”

一声从心头升起的叹谓使我猛然惊醒过来。猛地坐起，白色的公卿便服滑落在地，我发现自己竟又处于我的寝室之中了。

然而与上次不同，当我打量四周时，各类物什的来历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，仿佛从未被我遗忘过一般。轻松调取记忆的感觉是那样陌生而美妙，无论是曾经失落的，还是我失忆之后的经历的，本以为会叠加混乱的情形并未出现。

于是在最初的惊讶之后，我意识到了这件白衣的含义——这是我过去相当喜爱的一件，我常常穿它去见博雅。

果然，奔到门边一看，日历上的时间与我上次来时完全相同。

是了，现在是三年前。平安京下起了难得一见的大雪，我刚刚感知到博雅正往山中去，正要出门去见他。

然后……

我会震惊地看到博雅忽然眼神涣散向后倾倒而去。我会大惊失色地飞到他面前，却看到一双细白的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背，将他平稳地扶到雪地上，又让他低低漂浮起来以免冻伤。

我会看到那个身穿鸠羽色水干的少年，笑吟吟地望向我，对我说：

“朱吞大人，幸会。”

……等等，接下来的事呢？

我这才发现，最重要的关于赌约的记忆，竟然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
 

“你要对他做什么！”

当我赶到山中时，竟看到博雅双目紧闭，低低漂浮在雪地上，而那罪魁祸首正抄手站在一旁。虽然知道面前的只是幻象，我依然动了怒气。

“恭喜呀，朱吞大人，看来您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。”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，轻轻一挥手，博雅便消失不见了。

“这是赌局的最后一步。现在您应该记起我们的赌约了吧？”

话音刚落，三年前立下赌约的情形便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。